Lee Smolin
我深信，研究科學最難的地方不是有時需要某種程度的技巧及智慧。技巧可以經由學習獲得；而智慧方面，我們之中沒有人真正聰慧到可以單槍匹馬做出任何事情。我們全部，包括最具特立獨行的人，可以努力完成工作的原因是，我們屬於一個願意奉獻而且誠實的社群。當我們無法前進時，大多數人會從別人的成果中找尋出路。即使如此，我們還時常迷路。有時候，甚至整群的朋友及同儕一起迷路。因此，科學中最難的是，在我們沒有完整的資訊時，要求我們具備做正確選擇的能力。這需要擁有某些特徵，例如直覺以及對自己的信心，這些都不容易經由測驗量度出來。
愛因斯坦知道這一點，這也是為什麼他告訴惠勒，他多麼佩服牛頓堅持絕對空間及時間的勇氣及判斷力，雖然牛頓的同儕都告訴牛頓這是荒謬的想法；惠勒經常引用愛因斯坦的這段話。牛頓的想法的確很荒謬，在這方面，愛因斯坦知道的比誰都多。但絕對空間與時間是當時科學進展所需要的觀念，而可以看出這一點，或許是牛頓最大的成就。
愛因斯坦通常被當作主要的例子，說有的人不需要研究團隊，而可以單獨做出偉大成就。....這是一個非常美妙的故事，也啟發了我們之中好幾世代的人... 但這根本不是真正發生的情形。
最近一群歷史學家在柏林準備要把愛因斯坦發明廣義相對論時的筆記本整理出版，我的夥伴與我很幸運可以看到這筆記本。對以研究物理為職業的人而言，我們立刻感覺到當時是怎麼一回事：這人正陷於困惑中，而且感到迷惘——非常的迷惘。但也可以看出來，他是一位很好的物理學家。...在愛因斯坦迷惘的時候，他知道要做什麼：打開筆記本，嘗試做些計算，或許可以解開問題。
因此，我們滿懷期望地繼續翻下去。可是愛因斯坦仍舊毫無進展。一位好的物理學家應當怎樣做？他與朋友談話。突然在其中一頁潦草的寫了一個名字：「葛羅斯曼！
...只需要再兩個步驟，而且從筆記中可以看到，愛因斯坦已經有了所有的材料。可是？愛因斯坦做到了嗎？顯然沒有。他一開始覺得很有希望，可是犯了一個錯。...其實在我們看到的筆記中，某一頁早已不經意寫出了正確的方程式。可是愛因斯坦並未認出它是什麼，在這個錯誤的小道行進兩年之後，他才找到回正確方程式去的路。當愛因斯坦找到正確的路，是他的好朋友提出的問題，使得愛因斯坦最後才發現他在哪裡出錯。
這本筆記中沒有任何東西讓我們懷疑愛因斯坦的偉大，相反的，從這筆記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偉大的人走過的蹤跡，愛因斯坦有足夠的勇氣與判斷力，使他走出很少人能從中脫身的困惑叢林。這其中的寓意應該是，嘗試發明新的物理定律是艱鉅的工作。的確很困難。沒有一個人比愛因斯坦更清楚，這非但需要智慧及努力工作，還同樣需要洞察力、頑強、耐心以及品德。這就是為什麼科學家都群體工作。這也是得整個科學史就是非常人性化的故事。可歌頌的豐功偉業一定有同等級的愚笨。...我們一定要尊重別人的努力成果，即使我們不同意他們的結論。無論我們與小群朋友同型，或身處數百位專家的行列中，都有容易犯錯的傾向。
Lee Smolin "Three Roads to Quantum Gravity" (2001)
中譯本 "量子重力"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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