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

早上我抱了Api!
在我的日記裡,我還打了星星。

不確定這裡接不接受擁抱,所以我看到Api走過來,我戲謔地說:「我不讓妳過。」雙手張開擋住通道。Api停下腳步,抬頭看我。(Api的身高大概快要150公分。)突然地,笑容從她的皺紋緩緩地綻漾開來,她知道我想抱她。抱了。

每天就是我跟Api在家。她是計畫開始第一個流浪夥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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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茶,橡膠也是西雙版納另外一樣重要的經濟作物。氣候需求剛好跟茶相反,需要比較熱的氣候。只是前期的照顧很重要,橡膠樹苗要種十年才能採膠,也要小心病蟲害。據說出口至台灣最大宗。

前往橄欖埧參加基諾族婚禮的路上,我看到遍山越林的橡膠樹,很驚訝;或許跟有人看到元陽梯田一樣的驚訝,只是沒有水天相映的浪漫,割膠用的小缽在在提醒生活的現實。一路過去(基諾山-坐麵包車到景洪-坐麵包車到橄欖埧-坐三輪車到C地-坐麵包車到M地-坐親戚的車到巴郭寨),我看到Y山被剃頭,裁畫平行十數列土壟,小小的橡膠樹苗被一筆一筆地書寫在Y山上面,告訴我這個家庭未來的希望。

雖然想到「單一物種」、「林相破壞」,坐在車上的觀眾我一直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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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講起在酒吧工作的經驗。

「客人來一個晚上都是幾千塊、上萬花掉。我常常想他們的錢從哪來?」他看我。我搖了搖頭。「如果你跟小姐的關係好,客人沒抽完的菸,她會從裡面丟出來。開酒,那些酒水、『業務費』都是暴利。那些客人的錢到底從哪來?我常常在想。」他停了一下,好像問自己。「那些客人,都是福建、你們台灣來的。」

「我現在,」他彈彈手上的菸,「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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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起他的勞動。

他是文化大革命時代的人。他從10歲開始離鄉勞動,一天工資2匹分(毛澤東時代的幣值);到18歲有8匹分的工資。

「結婚是300塊結的。現在5,000塊都不一定搞的來。後來分家,我們基諾族一結婚就要分家,那時候分家是老二分(出去),我是老大,要當家、供弟妹,供了三個高校生。我們那時候高校生很值得,現在大學都沒用。我的弟弟妹妹都是我供的錢。


「我家原本不在這,我是外地來的,常被欺負。因為是文化大革命,還是少說話比較好。現在兒子當家,也沒什麼好說。」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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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自己。

「我小時候沒念什麼書,後來就去打工。

「我們是廠裡認識的。他家父母對我們不好。

「結婚,都是我家拿的。從我家、從我的親戚、我的叔叔,我村裡的人幫我們。他家都沒有,分家連碗都沒給一個。是我認識的人多,一人給一點,一點一點慢慢湊起來的。他家,什麼都沒有!

「如果我讀一點書,我現在可能就不一樣了,我會講英文,我會很多東西,我會不一樣。不會在這裡了。妳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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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他看了我一下,表情像是我問了他沒細想的問題,或一個無聊的問題。「一定要回來。終究要回來的,不如早點回來。」理所當然。

「之前還好,去年茶葉價格一斤賣60,今年可慘了。」他吁口氣,瞥旁邊一眼。「哪像他們,整天在家沒事就是等著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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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開一包荔枝六味棒,裡面有一坨死的螞蟻,黏起來,X的,超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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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6點出門摘茶,晚上6點左右回來,先生跟爸爸生火,她跟Api切給豬隻吃的菜、香蕉樹切片。先生開始炒茶,她拿著竹篩,接過炒熟的茶葉,蹲跪在地上揉茶。先是分散葉片,太燙了揉不了。稍微溫一點,她開始揉,手會因為揉茶變黑。

「妳不要揉!」她連忙阻止我,「妳這樣,妳看,妳的手會跟我一樣變黑,不好看。」

揉茶要注意做工,因為揉茶會影響發酵,影響茶的味道。維持這個姿勢與工作到8點,她用四個大竹篩將揉好的茶抬去放在木堆上。這個時間,晚飯也好了。她的晚飯斷斷續續,嬰孩想喝奶、想玩、想撒嬌。

「有小孩很累喔。」
「都是女的,他們還想再生!我說不要。」

她完成媽媽的任務,回到飯桌將飯吃完,大概是9點。然後要幫孩子洗澡。有時候洗幾件孩子的衣服。自己洗澡完大概10點。一整天約有14小時的勞動,與2小時的家務,沒跟誰聊天。娛樂是洗完澡坐在沙發上和全家看電視,大約半小時內睡覺。

我常常看著她的結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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